施蛰存倡导的现代派诗表现出对“现代诗形”的自觉,是“纯然的现代的诗”,“是现代人在现代生活中所感受的现代的情绪,用现代的辞藻排列成的现代的诗形”,吻合于30年代高速增长的现代化与都市化,是现代都会时代精神的反映。而真正符合施蛰存所倡导的现代诗形的,是一些更年轻的都会化的诗人,如徐迟就把自己描述成一个都市新人类的形象:“从植着杉树的路上,我来了哪,/挟着网球拍子,哼着歌:/menuet in G;Romance inF。//我来了,雪白的衬衣,/#与b爬在我嘴上,/印第安弦的网影子,在胸脯上。”(《二十岁人》)他的《赠诗人路易士》是大都会现代诗人的传神写照: 你匆匆地来往,在火车上写宇宙诗,又听我说我的故事,拍拍我的肩膀。 出现在咖啡座中,我为你述酒的颂;酒是五光的溪流,酒是十色的梦寐。 而你却鲸吞咖啡,摸索你黑西服的十四个口袋,每一口袋似是藏一首诗的,并且你又搜索我的遍体。 在他们的笔下,现代生活主要表现为都市生活。而他们的都市生活也的确是五光十色的。 正像当时海派的新感觉派小说家那样,现代派诗人其实也同样没有贡献出波德莱尔在巴黎世界中生成的现代都市哲学。更值得关注的是现代派诗人所提供的对现代都市生活的心理感受和体验。在诗中他们追求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等诸种感官的复合体验,传达出现代都市所能提供的的人类心理体验和感性时空的新视野。诸如徐迟、施蛰存、陈江帆、玲君、李心若等为数不多的诗人更注重都市的感受和体验,注重对都市风景的眩奇式的展览。不过单有这些是不够的,他们还没有把都市的外在景观和对都市的心理体验落实到了诗学层面,生成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或者说,他们还没有获得一种诗学途径,即把体验到的都市内容与文本形式相对应的途径。他们的贡献是捕捉到了一些直观的都市化意象。如“舞在酒中”的舞女,繁杂的管弦乐,“蜂巢般地叫唤着”的“工业风的音调”,“贴在摩天楼的塔上的满月”……构成了视觉和声音的盛宴。陈江帆的都市之夜则是“属于唱片和手摇铃的夜”(《减价的不良症》)。他们的诗中充斥了琳琅满目的具体化意象,构成了都市文化中标志性的符码,反映了都市的特定的景观。 这是徐迟的《都会的满月》: 夜夜的满月,立体的平面的机件。 贴在摩天楼的塔上的满月。 另一座摩天楼低俯下的都会的满月。 短针一样的人,长针一样的影子,偶或望一望都会的满月的表面。 知道了都会的满月的浮载的哲理, 知道了时刻之分, 明月与灯与钟的兼有了。 这里的“都会的满月”指的是上海摩天楼上的大钟,它像一轮人造的满月,汇聚了满月、灯、钟几种功能,是都市的夜晚的标识物。时间与空间在这座钟上获得了统一,是一个机械时代的最直观的反映。“短针一样的人,长针一样的影子”,这水到渠成的比喻恰恰把都市中人与现代机械与现代时间联系在一起,既传达出眩目的体验,也反映了诗人的现代时间观念与意识。在都会的满月中的确浮载着哲理。 施蛰存的倡导,使现代派的诗歌汇入都市现代性的总主题之中。这里面有现代意识的自觉。但分析诗人们现代感受的层面,可以感到现代感受并不一定限于都市经验。他们的现代感受更表现为一种分裂的形态。而施蛰存本人则像戴望舒一样,在趣味上与现代生活是异趣的。《嫌厌》是一个反映他对都市与乡村的矛盾的心态的例子,一边是都市赌场中永远环行着的轮盘赌,是红的绿的和白的筹码,是有着神秘的多思绪的眼的女郎,另一边则是对乡土的怀想: 我要向她俯耳私语: |